郭文思案七問，帶你讀懂我國的減刑假釋制度

近日北京籍男子郭文思出獄後再出手傷人致人死亡案件引起熱議。早在2004年，郭文思因殺害女友被判處無期徒刑，在經過9次減刑後，郭文思只坐了不到15年的牢，不少網友對郭文思的減刑存有疑問。

第一個問題，無期徒刑只坐15年牢，合法嗎?

減刑、假釋是一種刑罰執行變更措施，其目的是為了鼓勵服刑罪犯遵守監規，積極接受改造，早日迴歸社會。

刑法修正案(八)規定，被判處無期徒刑的罪犯，在多次減刑後服刑時間不得少於13年。所以郭文思服刑15年並不違反法律規定。

第二個問題，郭文思的減刑，應當適用哪個司法解釋?

關於減刑假釋的法律規定，最高院總共出台了四個司法解釋，即《關於辦理減刑、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的規定》分別於1997年、2012年、2017年和2019年生效(為方便敍述，用生效年份代替司法解釋名稱)，規定內容有不少修改。

郭文思案件橫跨了1997年、2012年和2017年三個司法解釋，而現行有效的司法解釋卻是2019年的司法解釋。雖然司法解釋具有溯及力，但減刑案件在減刑時肯定適用當時的司法解釋。

因此，不能用現行2019年的司法解釋去衡量之前的減刑行為，否則得出的結論肯定是不準確的。那麼，按照當時的司法解釋，郭文思的減刑合法嗎?這個問題我們結合第三個問題進行解答。

第三個問題，郭文思的減刑是不是太頻繁了?

郭文思的減刑過程如下：

2007年6月25日，在郭文思剛在牢裏蹲了2年4個月後，北京高院裁定，把他的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19年。

2008年9月20日，北京市一中院，又給他減刑了10個月。

2009年11月20日，減刑10個月。

2011年1月20日，減刑11個月。

2012年3月20日，減刑11個月。

2013年4月26日，減刑11個月。

2014年7月17日，減刑1年。

2015年10月29日，減刑一年。

2018年10月22日，減刑6個月。

第一次減刑時在2007年，適用的是1997年司法解釋，該解釋第六條規定，“無期徒刑罪犯在執行期間，如果確有悔改表現的，或者有立功表現的，服刑二年以後，可以減刑。減刑幅度為：對確有悔改表現的，或者有立功表現的，一般可以減為十八年以上二十年以下有期徒刑”。因此郭文思第一次減刑是符合法律規定的。

關於減刑幅度和時間間隔，1997年司法解釋第二條規定“如果確有悔改表現的，或者有立功表現的，一般一次減刑不超過一年有期徒刑”。郭文思2012年及以前的減刑均適用該規定，減刑幅度沒有違法該規定。關於減刑的間隔時間，1997年司法解釋只規定了“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罪犯，一次減二年至三年有期徒刑之後，再減刑時，其間隔時間一般不得少於二年。”郭文思的減刑幅度沒有超過一年的，所以不存在這種限制。

郭文思2013年至2015年的三次減刑應當適用2012年司法解釋(2012年7月1日生效)，該解釋在減刑幅度和時間間隔上與1997年司法解釋一致。

2018年的減刑應當適用2017年司法解釋，該解釋較之之前出現了較大的變化。該解釋第六條規定，“確有悔改表現或者有立功表現的，一次減刑不超過九個月有期徒刑”;第七條又規定，因八種暴力犯罪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，兩次減刑之間應當間隔一年六個月以上。郭文思2018年減刑的幅度和時間間隔也符合司法解釋的規定。

綜上所述，單從形式上看，郭文思的減刑沒有明顯的硬傷，不過大多數的減刑都是緊卡着法律規定的時間線。

第四個問題，在什麼條件下可以減刑?

我國《刑法》第78條規定，在(刑罰)執行期間，認真遵守監規，接受教育改造，確有悔改表現的，或者有立功表現的，可以減刑;有重大立功表現的，應當減刑。

對於立功和重大立功，司法解釋中有明確的規定，標準較高。但“確有悔改表現”的標準卻很低，司法解釋規定“確有悔改表現”是指同時具備以下條件：

(一)認罪悔罪;

(二)遵守法律法規及監規，接受教育改造;

(三)積極參加思想、文化、職業技術教育;

(四)積極參加勞動，努力完成勞動任務。

滿足上面四個條件並不存在技術難度，彈性很大。郭文思的減刑理由，也基本上都是認真服法，遵守監規，接受教育改造，確有悔改表現之類。

第五個問題，減刑要走哪些程序?

減刑的程序主要有以下四點：

1、日常考核。根據留所服刑罪犯的表現進行計分考核;

2、監室推薦。各監室對符合減刑條件的罪犯根據其日常得分公開評比推薦，報管教民警同意;

3、集體研究。看守所對監室推薦名單進行集體研究，確定擬減刑人員;

4、公示。將擬減刑名單公示。

對於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和無期徒刑罪犯的減刑，先由執行機關向服刑地的省級監獄管理機構提出減刑建議書，監獄管理機關同意後，服刑地的高級人民法院再根據該減刑建議書裁定減刑與否。

郭文思在2007年的第一次減刑，就是北京高院發的裁定，將無期改為19年有期徒刑。

第六個問題，減刑要開庭嗎?

司法解釋規定，減刑案件，可以採取開庭審理或者書面審理的方式。也就是説開不開庭都可以，不過因重大立功減刑、不符合司法解釋一般規定而減刑、檢察院有異議、公示期間收到不同意見以及職務犯罪、黑社會犯罪和金融犯罪等案件需要減刑的，必須開庭審理。

開庭時，法官居中審理，法官右手邊依然是檢察機關，左手邊則是執行機關，罪犯席位於法庭中間。

總結，郭文思的減刑符合法律規定嗎?

前文也提到了，減刑、假釋是一種刑罰執行變更措施，其目的是為了鼓勵服刑罪犯認真遵守監規，積極接受改造，早日回饋社會。罪犯認真改造，多次減刑的情況並不少見。法院根據執行機關(監獄、看守所、社區矯正機構)所報送的減刑建議書和改造表現材料，裁定準予減刑，有利於提升服刑人員改造的積極性，降低司法成本和社會負擔，是我國減刑假釋制度積極追求的目標，也是符合我國刑事政策的。

郭文思9次減刑，從無期減為有期徒刑，最終服刑不到15年，從表面上看並沒與法律相悖之處。不過，執行機關所報送的改造材料，是否都是真實客觀的，還有待於考證。但不管怎麼説，從郭文思出獄後的行為來看，十五年的改造顯然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。從獄中一貫表現良好多次減刑，到出獄後九個月便傷人致死，二者之間的落差難免讓人起疑。問題究竟出在哪一環節，還需相關部門進一步調查。

作者：張志華律師

來源：江蘇天倪律師事務所